卓曦从公司回到家的时候天已近黄昏。
奶奶和王妈把家里的情况交待清楚就先回去了。
桌子上照例摆好他爱吃的菜，他没有先吃饭，而是去洗了个澡。
一大早就接到安城水灾的报告，简单布置了头天安排的工作后，他匆匆赶往安城。
随后，就一直忙到现在，一刻都没休息。
从浴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角落里一盏落地灯在夜色中晕开一团橘黄幽暗的光亮，和着客房泻出的光线，让整个浓重的夜色变得温馨起来。
卓曦还是没有到餐桌吃饭，他沿着光线推开客房的门。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她消瘦的身体在被子下隆起一小团，显得本不大的床很是宽大。
卓曦本来只是准备站在门口看一看，突然想起刚才奶奶说她身上全是疹子和蚊虫叮咬的痕迹，于是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
从安城回来的路上，她昏睡中也控制不住伸手抓挠。
是他看不下去她手指过处尽是血痕，强行握着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女孩的脸掩在长发和微弱的灯光中，不是那么分明，可是呼吸声却显得粗重，而且频率明显比平常人快。
卓曦伸手拨开她脸边的黑发，她的脸因为烧未退红红的，手指无意碰到有被灼热的触感。
他轻轻地拉下盖到她下巴处的被子，她脖颈和锁骨处的红疹赫然跃入眼中。
纵然是在安城的时候就已看见过，此刻还是忍不住皱眉。
拉起她的手掌，想再看看手臂上疹子的情势，就见她被长时间泡在水里，饶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是有点皱皱的指尖。
大手很容易把她五指握在掌心，拇指顺势抚了抚她皱皱的指肚。
正在这时，女孩突然似要醒来，卓曦慌忙丢下她的手，嚯地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坐在她的床边。
女孩其实并没有要醒，她只不过动了动身子，并长长的呼了口气又接着沉睡。
卓曦看女孩重新陷入睡梦，弯身给她拉上被子，转身放轻脚步出门。
虚掩上门，下意识松了口气。
卓曦坐到饭桌旁拾起筷子，发现自己心跳尚未恢复正常，兀自跳着。
难道说，自己还会被这个黄毛丫头吓得心跳加快不成，想到这儿不禁摇头否认。
要说怕也是怕把她吵醒过来，他这样解释自己的失态。
“等她醒来，就让她回去！”卓曦一想到有个女人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就浑身不自在。
他边吃饭边想下午的决定也许是错的。
从安城到K市的路上，殷梨白因为高热在车上睡得不省人事。
到达K市，在他的叫唤下，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气若游丝地说：“别叫醒我，让我再睡会儿，好吗？”说完就又昏睡过去。
他当时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把她带回来，还请奶奶带人来照顾她。
他从公司回来，一进门就见奶奶迎上来，她的脸上挂着欢喜而又假装责备的表情。
卓曦就知道她肯定要误会。
想到自己害老人家误会，而且势必还会空欢喜一场，心里涌上一丝内疚。
所以，等奶奶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包，挽起他的胳膊，仰脸把皱纹笑成一朵花，眼睛促狭嗔怪的看着他的时候。
他既没有解释说，他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和自己没有关系，也没说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是询问她的病情。
奶奶见他没解释和殷梨白的关系，就更加确认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
和他叙述请医生来给殷梨白诊治情况的过程中，她一直喜滋滋的。
临走时还反复交待他什么时候给她吃药，什么时候给她擦药等。
总之就是要他好好照顾姑娘，等她明天来发现不妥之处，就要为他是问等等。
老太太这些年，思孙媳妇心切，猛然见到他带个女孩回来，就简单的以为有戏，不管这个女孩正病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省，也不管女孩醒过来后会不会是个傻子。
失落总是难免的，不过还是的找时间给她解释，殷梨白只不过是他公司的员工，因为工伤又无处可托才带她回来。
对一个一句话没说过，一无所知的女孩奶奶都表现的如此欣喜，那么如果蓉蓉能回来，奶奶都不知会怎么欣喜若狂？
卓曦报以苦笑。
想到江怡蓉，卓曦通常都会去摆弄那些她一年年邮寄回来的礼物。
当他把目光投向窗前矮几上的茶具，正准备过去时，突然听见客房里有说话声。
他止住走向茶桌的脚步，转身走进客房，就见床上的被子滑到一边，殷梨白蹙着眉，紧闭着双眼，眼窝处蓄满泪水，表情痛苦而又愤怒，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
又梦魇了，是在说梦话。
白天，奶奶来接手以前，她一直这样说胡话。
卓曦走近就听见她这次反复哭诉：“我爸爸不是瘸子，我爸爸不是瘸子……”
她发出的声音不大却嘶哑尖细，卓曦知道她在梦中一定是歇斯底里的喊叫。
看着她身体因为哭泣而不住的发颤，双手在空中毫无意识地乱抓，卓曦忍不住坐上床边，抓住她乱舞的双手。
他的手一握住她的手，就被殷梨白双手紧紧的反握住，好似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他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掌收回她下巴下，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肩膀唤她的名字，试图叫醒她。
殷梨白抓着他的手紧紧抵在颈间，停止喊叫，却恸哭起来，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进鬓发，抽噎使得她几乎岔气。
卓曦本能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中，轻怕她的后背，对着她的耳朵呢喃，“没事了，没事了！”没留意自己的声音低哑而温柔。
殷梨白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安静下来，抽噎也变得有一下没一下的，紧环在他腰际的双臂也慢慢无力的松开落下。
卓曦再抱她一会儿，等她又睡着了，才轻轻的把她放回床上，慢慢起身。
梦魇使她催发出一身汗来，奶奶和王妈给她换过的新睡衣后背又全湿了。
不过还好，刚刚还似火球般的身体开始降温，呼吸也变得没那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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