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老头的叙述，似乎想到什么，颜如玉拧眉追问：“你可还记得其他？”
老头迟疑片刻，才又补充道：
“其他啊，老朽记得那姑娘不知长得周正俊俏，就连说话跟唱曲似的好听，温温柔柔的……哦，对了，她还提起大人。”
苏锐对于那所谓百年前的过往，在心里吧啦了下，觉得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呢，所以本能就没啥兴趣。
可原先已经有点走神的苏锐，却注意到颜如玉在老头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底闪过了抹杀意。
她羽睫太长，眼底情绪闪现的又太快，以至于苏锐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提起我？怎么提的？”
颜如玉眼皮微抬，面上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老朽记得，那姑娘说是大人的好友，原先是替您来送我们一程的，但轮回卷上什么出现了异常，叫我们先原路返回，等解决后再说。”
说到这儿，老头猛地一抹脸，因为哭泣而混混沌沌百年的思绪终于清晰起来般，他看着颜如玉道：“对了，老朽想起来了，当时轮回路颠簸起来，我们凭借大人轮回卷而去的魂差点支撑不住，就此消散，还是那位姑娘用琴声安抚住，和当年大人压下村人暴动时弹奏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被老头这番回忆说的，颜如玉似乎完全忘记了苏锐，她拧眉道：“当年弹奏的是安魂曲，对亡魂是安抚，放在轮回道上就是挑事。
没有哪个朋友，会跑到轮回道上对即将要轮回的你们用安魂曲，要么你说谎，要么你们都受骗中计了。”
“不不不，老朽没有说谎。”
其实当年回头后，这百年来，老头也已经明白，以至于他脸上血泪再次止不住滑落，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谁说不是受骗中计呢，可轮回卷没了，村长拜入高墙，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只能守着执念……”
不等老头越哭越伤心，颜如玉便再次打断道：
“你之前说的是那个姑娘拿走轮回卷？那么后来她人呢？还在这儿吗？”
老头哽了下，到底还是抱着被血泪浸透的破衣服回答道：“最开始那姑娘年年月圆之夜都会来，可十年之后，就换人了。”
颜如玉眸光微转，便像是明白了什么般：“九十年，换的是方杜若？”
“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只远远瞧过，那人每次都裹着黑袍，戴着黑纱幕篱，看不清身形容貌，更不知道其姓名。”
得到回答，颜如玉眉心却越蹙越紧：“你还记得她当时弹的琴是什么模样吗？”
时间过去太长，对于年年只知道哭魂的老头来说，仔细想了许久，才不太确定的道：
“老朽记得，似乎是有很多根弦的琴，对了，她有六根手指头。”
原本没啥兴趣的苏锐，因为颜如玉对老头话语的在意，也不由认真倾听，仔细琢磨起来：
当年一个冒充宗明朗朋友的女人，用一把有着很多根弦的长琴，还是个六指的？
颜如玉听完之后也在沉吟。
而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之后，老头瞧颜如玉神色凝重的模样，生怕她转身就走，再次哭哭啼啼道：
“大人，大人啊，您还能送我们入轮回吗？”
看了眼又要泣血的老头，颜如玉拧眉问：“你不等老伴了？”
随着颜如玉望向他手里破衣服的视线，苏锐这才注意到，那被焚烧一半，又被血泪浸透的衣服，竟然是件陈旧到看不清楚原色的嫁衣。
老头再次擦泪道：
“这年复一年的，如今只怕换成是她在等我了。”
颜如玉没再多问什么，轻挥了下手，便有一道折叠的符篆落在老头身上，与之前拿道因为鬼哭泣血后，差点魂散的符箓贴合在一起：“拿着它，去找找，这儿还有多少人想要重入轮回，只要身上不沾血煞，未曾害人性命，等此间因果消后，我再送你们轮回。”
等到老头跪地磕头后，千恩万谢的抱着破旧嫁衣走后，苏锐才低声问还站在原地的颜如玉：
“你不怕他说的是假话吗？”
如果说之前颜如玉的重心放在了老头身上，那么对于百年前过往完全不在意的苏锐，视线就一直锁定着她。
可即便如此，现在她在老头离开后，一直沉默着，苏锐也不太能够猜出颜如玉究竟在想什么，便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和她聊着。
“不会，鬼哭狼嚎容易，泣血却难，若非真痛彻心扉，只受人指使，鬼魂无体，他也没有能力将血泪沾染执念。”
执念？
苏锐想了下，才不太确定的问：“你是说他怀里那个烧毁一半的嫁衣是他执念？”
“嗯。”颜如玉点点头，可却并没有和苏锐详细叙说老头身份或者百年前过往的心思。
她视线落在苏锐身上，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久远的曾经般：
“人死后成鬼，怨生则戾气起……”
这么说着，颜如玉指尖已经夹起一张符箓来，苏锐也感觉到了不同于刚才老头的森森鬼气，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原来他们在这儿耽搁的功夫，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鬼影们包围住了。
符箓只是被她轻轻晃动了下，火光便倏忽而起，原本因为耽搁在此而被聚拢过来的鬼影，像是受了刺激般，眨眼之间，“唰唰”逃远。
“那老头不会有事吧？”
见同样是鬼，可跟只会鬼哭狼嚎的老人不同，刚才那些围拢过来的，是真带着杀意，想要苏锐和颜如玉两人吞吃入腹的那种。
直到现在，苏锐才终于明白，敢情之前颜如玉说茶馆老板将丢魂修士身体化作泥人，那确实是真心帮忙。
不然修士血肉绝对会被这些失去理智的恶鬼分而食之，连骨头渣子都不会放过！苏锐心里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这儿恐怖起来，也有点开始替刚才离开的老头担心。
“他如果没有点能耐，也在这儿留不到百年，倒是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
颜如玉说的漫不经心，苏锐笑了下，回答的也有几分随意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颜如玉垂眸沉默半晌后，才又道：
“走吧。”
苏锐深深看她一眼，随后点头说：“好。”
等到颜如玉转身，苏锐忽然像是极为漫不经心的多问了句：
“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六个手指的弹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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