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叙笑声朗朗,接了这话道:“教主若是不嫌弃——”
他话头一起,就立刻被秋花旋掐断:“大徒弟,你可以走到后面来了。”
左叙只觉背后一凉,不用看都能猜到,钉在背上的,是秋花旋那种森森冷冷的眼神,像一把冰刀子抵在肉上,再近几分就能见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跑到后边,和秋花旋一道走。
一个武功高强、名声在外的七尺壮汉,在这小姑娘面前俯首帖耳,乖巧得像只接受训导的大狗,说出去谁会信?
燕择一开始也不信,如今却不得不服了。
秋花旋说要收徒开宗,倒的确收了个好徒弟,做了个好榜样。
她脾气古怪,武功刁钻,却很适合收服左叙这种吃硬不吃软的人。
走在队伍末尾的吴醒真揉了揉眼,像要把睡意都赶跑。
他不喜吵闹,却也不喜太静,这地方就刚刚好,水声风声丝丝入耳,人声也能让他保持清醒。
巧的是,他刚这么想,该静的地方就不静了。
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一声被压抑的吼叫,在万籁俱寂里撕出了一道缝,使吴醒真不得不回头,看见了一道火光。
那是一道怎样的火光?
忽明忽灭、若隐若现,像远隔千里的一个小亮点,又似近在咫尺的一小团鬼火。
谁在那边?谁在跟踪他们!?
吴醒真当即睡意全灭,一个呼吸的功夫剑已出鞘。
他的剑刺出时,像蓄势已久的一次猛冲、急进,如弓手张弦许久,一张弓的弛力拉到最大,紧无再紧,忍无可忍,终于爆出最为刚猛炽热的一击。
这样快的一剑,世上根本没人能够躲过,也没人能够阻滞半分!
剑光接天连地而去,火光受剑气激荡,却往右边微微一倾,无声无息地灭了。
吴醒真的剑也落了空,黑暗里无火无光、没有别人的呼吸和踪迹,只有亘古寂静的暗,像找着了猎物似的将他吞噬。
楚慎等人立刻赶来,火把一照,四处张望,可什么人都没有。
吴醒真忽然出手是看到了什么?
吴醒真淡淡道:“我看到了火光,我们的身后跟着人。”
楚慎道:“但这一路行来,我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
他一说话,楚恪和燕择也跟着点了点头,楚慎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小苏道长,发现这人也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楚恪扬了扬脸:“在这儿的都是当世高手,若有人跟踪,不可能没人察觉。”
吴醒真淡淡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可能?”
“一,你们算不上是高手,二,你们的耳朵都是摆设。”
这话倒狂妄至极,像是要把这在场没一个人的脸揪过来打。
秋花旋第一个就回应了这挑衅,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处处打呼噜的少年。
“难道不是你睡糊涂了,所以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听到了梦里才有的声响?”
吴醒真冷笑道:“我是经常睡,可一旦醒了,我看见的、听见的、就全是真的。”
秋花旋道:“如何证明?”
吴醒真道:“你是什么人,我又何必向你证明?”
他毫不客气,语气怠慢至极,心里眼里好像只看得见楚慎一个人。
苏逢真也道:“我虽未听到些什么,但这一路上都觉得不舒坦,这洞穴下不知藏了什么,大家还是团结一心为上。”
左叙不想这二人起什么冲突,站出来道:“小师父和这位吴兄弟都是来帮忙的,又何必闹起来?”
他这不劝还好,劝了之后倒起了反作用。
秋花旋冷哼一声,星眸月目里渗出一道寒意。
“咱们来这儿是来帮忙的,不是来被人帮忙的。你来这儿都做了什么?”
吴醒真笑着不说话,楚慎忽然问道:“我一直很好奇,萧慢是如何说服得你?”
“他只对我说了几句话。”
“是哪几句?”
“他问我想不想继续找你算账,我说想,他说要找你算账,首先得帮你把身体换回来。”
“所以你走这一趟,既是为了帮忙,也是为了找我算账?”
燕择这才想起来,吴醒真之前找萧慢的麻烦,是因为他想对付楚慎。
楚慎和他倒无冤仇,只是秦灵冲为了救人,抢了“阅微药阁”的续命灵丹,而那本是为吴醒真的朋友而准备的。
仇隙就这么结下,账也一直未曾清算。
于是黑暗里多了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呼噜声。
燕择忽然问:“和你算过账的人现在都在哪儿?”
吴醒真幽幽道:“你说呢?”
燕择不必再问,再问下去就十分多余,会显得他像个傻瓜。
和吴醒真算过账的人,十有八|九都入土为安,问他们在哪儿有何意义?
吴醒真笑了笑,对着楚慎道:“所以下次我再睡着,你不必管我,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我在这儿一个人睡着,落了单,遇了险,把命丢在这儿,要找你麻烦的人就少了一个,岂不是对你更好?
这样的回答却让楚慎扬了扬眉,面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不像是听了威胁,倒像听了什么舒心悦耳的话。
这种直白白的杀气,毫不遮掩的锋芒,是他所喜欢的。
这人上前一步,递了一个火把给吴醒真。
“拿着吧,你再睡着时,起码我知道你在哪儿。”
“然后呢?”
“然后就会有人背着你上路。”
吴醒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楚慎,仿佛在打量一个天生微笑脸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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