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璟湖畔，一如当年，云水缭绕。
江忆染望着这朦胧的云水，一时间思绪也有些朦胧起来。
到得最后，他终究是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软糯清恬的声音从氤氲的水雾中悠悠响起：“你，要走了么？”
江忆染怔怔。
这声音，于他而言，是那么熟悉，可又感觉有些遥远。
他侧身向旁望去，发现有一道倩影徐徐浮现而出。
他知道是谁。
他的心里，涌起许多情绪。
倩影渐近，秀气的眉眼显现出来，正是颜青青。
她的眸中少了些先前在灵诏时那种清冷，多了些最初相识时的活泼。
“青青。”江忆染轻声唤道，语调复杂。
颜青青莞尔而笑，眉眼微垂，低声说道：“我，还能喊你老易么？”
“老易啊。”江忆染慨然而应。
思绪却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野草茫茫，灯火如星。
天穹之下，厚土之上。
佳人在侧，眉眼如画。
我正年少，无忧潇洒。
江忆染轻呼一口浊气，少年气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
“老易！”
颜青青很开心，欢欣地喊一声，扑上来抱住了江忆染。
江忆染轻轻拍着她的肩，仿佛哄小孩入睡般柔声说道：
“我在。”
******
两人沿湖而行，诉说着在南疆分别后的事。
江忆染呢，自是有一番波澜壮阔。
颜青青的经历要平淡许多，但也充满着江忆染所无法想象的心绪起伏。
从南疆回来，颜青青自然是回到了华晴珞的医庄。有了带回来的三样东西，再加上华晴珞的手段，总算是成功解开了藏心覆忆蛊。
蛊被解开的一刹那，真的是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两种记忆，两种性格。尽管如此，但我知道，那都是我。”颜青青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脚步，望向江忆染，睁大了眼睛，“这是，你教我的道理。”
江忆染微笑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样的时候，聆听也就足够了。
颜青青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我知道你要去金陵，我也很想去帮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对么？”
江忆染干笑几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颜青青则是微微侧首，娇媚一笑：“老易，你现在样子好呆噢。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拦下你，只是因为想见你而已。”
不得不说，尽管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但现在的颜青青和最初还是有所不同。
那种清冷幽远和古灵精怪相交杂的感觉，有时候会让江忆染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就比如现在。
江忆染微微有些发怔，颜青青却没有。
她再一次停下步子，略略仰头，用带着些许幽怨和惆怅的语调轻声说道：“回来以后，能陪我一起回颍南看看么？我知道的，你一定能够回来。”
江忆染觉得眼睛有些发涩，生出了朦胧的感觉。
也不知是因为周围水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回答地很认真、很决然：“一定。”
******
从小璟湖畔离开再行一段路之后，按照江忆染的打算，便要走水路了。
此刻，远处云江畔的一方渡口已然在望。
然而，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前方。
而是在掌心。
和颜青青分别的时候，她将一条手环交给了他。
她说，这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含祈求平安之意，是护身符般的存在。
江忆染看着掌心那月白色的手环，一时间似乎又有些失神。
思绪飘飘间便是到了江畔。
他收起手环，深深呼出一口气。
当他抬起头想要说话时，却有另一道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念棠，到了金陵，可莫要走了神。”
江忆染一怔，然后就发现其实渡口边的小舟上早就站了一个人。
蓝白衣衫，峨冠博带，如君子在前。
正是江无缺。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却依旧微笑着。
“方崖哥！”江忆染惊喜地走到他面前，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刚刚在想事情，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你。”
之所以兄弟相称，自然是因为出于某些特殊的关系，江无缺本就可以说是江忆染这一辈的人物，只不过在其中算是比较年长的而已。
彼时，听了江忆染的话，江无缺也是轻轻摇头：“无妨。”
“不过，方崖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总不至于是来拦我的吧。”江忆染干笑道。
江无缺看向云江江面，再度摇头：“真要拦，哪拦得住的你。恐怕把握广陵军搬来都不行。只是，想来送送你而已。”
江忆染与之并肩，同样望着滔滔江水向东而逝，无比认真地温润答道：“谢谢。”
江无缺感慨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少年热血，春风快意。我却是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做不到。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体弱多病，也没有修行的天赋，所以很多事情只能依靠身边的人。但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可耻。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也不是因自己而活的。很多事情，一个人承担固然好，但也要学会和其他人共同面对。这是我想告诉你的道理，应该也有很多人这样与你说过。”
水面上的风，湿漉漉的，吹打在脸上，微微发凉。
江忆染没有回应江无缺的话。
因为他正在想。
一个人的性格或者说风格是很难改变的事情，所以有些事情，需要考量。
但江无缺却似乎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转过身向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等你回来，我们去稻香村喝酒。”
江忆染也猛地转身，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要知道，因为身子的原因，以前，江无缺是不喝酒的。
******
渡口边的小舟上并没有船夫。
其实也不必有。
地仙境的修行者完全可以借助法力控舟了。
江忆染立于船首，乘风而行，东流而下。
感慨和唏嘘是这几日里他心中最多的情绪。
明明是个少年人，不该想这么多的才对。
幸运的是，在舟船之上，迎风而立，终于又有了开朗明阔的感觉。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纠结，似乎豁然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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