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记得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电视、书籍杂志还有游历世界的机会，已经让她的脑袋里装满了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了。
所以她有时候还真挺好奇的，你说说，我们家的小崽子们乃至青松同志，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他们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付出“媳妇”做代价，也要一板一眼完成自己开荒任务的青松同志；轻描淡写要“拿”个孩子送给哥哥的双胞胎，他们眼里，人生是什么呢？
横竖她本来就想着要给青松换个活的，孩子是要锻炼，可不是用这种透支的方式。
青松本来是个脑子特别灵活的人，他要想逃避什么事情，怕是有一百零八种方法。可他如此扎实地“直面”，那就有点棘手了。
吃完了早饭，她赶紧着帮安大有夫妇把东西都搬过来，房间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老两口的东西也不多，倒不用大张旗鼓地搬家。
把房间收拾好了，安大有夫妇也挺满意的，楚婕很会生活，从前小崽子们住在这房间的时候，她给窗户上缀了干花，炕边的墙上，挂着用干芦苇杆子织的帘子，很有些民俗的风格。
而那些箱子上面，摆着一个个木头雕出来的各式小玩意儿，这都是纪京生给小崽子们雕的。
老两口觉着这房间，进来心里就很舒爽，好像……就是在舒舒服服、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感觉。
楚婕帮着都安顿好了，说：“那我去队部交代一声，隔壁的院子不租了，把钥匙什么的退回去。”
她出了门，去的第一站却不是队部，而是作坊，如今作坊的规模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小打小闹了，中间开发了几个新品种，逐渐发展成能容纳五六十个员工的食品厂了。
看门的还是老十爷，见着了楚婕来，很有些惊奇的样子。
“可没见你到这头来转过，秀萍都不搁这头上班了，你总不能是来找赵彩花的吧？”
楚婕都笑了，老十爷，您老不会还脑补了一出前妯娌你死我活的打戏吧？
“那可不，你是住得偏，好些事情不知道。原本秀萍这岗位，她自己不是想让出来吗？说谁有本事的人就来争取。好些人都想进来，你三叔家里的杨小容不是积极得很嘛。结果赵彩花杀出来接了秀萍的班，多少人看不过去啊。这作坊里头干活的在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谁看了赵彩花不是恨得牙痒痒的？”
楚婕没说话，路都是自己选的，对于赵彩花来说，这条路已经是她能走通最好的路了。
归根结底，这和楚婕没有关系，她有什么理由过来找赵彩花演打戏呢？
“我是来找窦红星同志的。”
窦红星同志正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呢，见着楚婕跟见了救星似的。
“大嫂，你快来帮着看看，这进出账有点问题，我这会儿要给采购那边对名单，抽不出空来核对。”
好嘛，楚婕猝不及防就被拉了壮丁，那接替安秀萍的会计小年轻还用不信任的眼神瞅她呢。
“大嫂从前也就是在食堂做饭的，她哪里能核对啊，这不是闹着玩吗？！”
嘿，楚婕上下打量着这年轻人，这个好像是老安家那里头的一个族弟，到底是谁家的，楚婕也搞不清楚。
“小看人了不是？你以为做饭是谁都能摆弄得开的吗？多少个人吃饭，要用多少米多少菜，怎么控制成本，怎么控制原材料，都是学问呢我跟你说。”
楚婕还摆出架势要跟小年轻辩一辩，窦红星简直哭笑不得，忙上来冲她作揖。
“大嫂，咱不和他一般见识。拜托了，这份账目要得急，账要对不上，我这头给采购的钱真不好开。”
主要是吧，从前这作坊里有窦红星和安秀萍相互制衡，任何事情照着程序来就是了，它乱不了。
可现在安秀萍走了，哪怕提起来一个会计，可连账目都做不好呢，哪里能担当起制衡窦红星的重任？
倒不是柯主任不相信窦红星，单从窦红星个人的角度来说，也宁愿做事多几道工序——千万不要无形中搞出来什么“一言堂”，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收拾不了局面的大问题。
楚婕觉着窦红星的谨慎是对的，做人做事就要这样，既然问心无愧，何不给自己加几道束缚？这可能是对你的禁锢，但谁说它不会成为你的屏障呢？
既然被逮住了，那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帮着算账呗！这么一算，不知不觉就中午了，那小年轻在旁边瞧着，脸上的轻视慢慢就收起来了——不说别的，楚婕压根就不用算盘，直接一水儿笔算，算得比他打算盘的要快多了。
“大嫂，你从哪学的？”
“我男人教的！”
那一脸的自豪呀，小年轻都没眼看。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一茬，窦红星脱身出来，特别地不好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大嫂来找我是什么事呢，先劳累你了。”
对哦，楚婕都差点忘了，她来找窦红星是为什么来着？
“我昨儿收到东方同志的信了，”她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很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样子，“照着这个风向发展下去，只怕恢复高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明年准有通知下来！”
窦红星瞳孔地震，整个人都震颤了，从前只是期盼着，只是不死心，难道梦真的要实现了吗？
“真的，当然，这事还只是我们的推断，暂时说不得。”
窦红星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无论什么事，都要以上头的文件为准的。
“所以，你这头，是时候带着知青院同志们抓紧学习了。”
其实窦红星一直以做好准备随时参加城市招工的名义，组织知青们学习。只不过城市招工就跟海市蜃楼似的，准备了这么久，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好些人不由懈怠了，甚至放弃了。
“如果白老和万老愿意给你们做老师呢？”
窦红星愣了愣，转眼间就明白了楚婕的意思：自从秦老和纪京生相继离开安家村以后，知青里头很有些浮躁，同时，他们难免盯紧了白老和万老，想知道他们又会是什么命运。
如果他们站出来给这帮知青做老师，无论是出于学习进步的目的，还是出于别的隐秘心思，大家多多少少能收束各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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