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四月去的南疆边境，归来已是六月多了，整个人又黑又糙，仿佛从土里挖出来的一般。
进得外书房朝宋元清行了礼，他便解释道：“王爷给属下的信，属下收到了，只不过信中说不清，属下就想等着回京亲口跟王爷说。”
人都已经回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宋元清不在意的挥挥手，直切主题，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一去就是几个月，白芨查探得自然十分细致。
闻言便将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恭敬的呈送到书案上。
宋元清眉头一挑，颇有些嫌弃的拾起，细细看起来。
白芨眼尖，见他看到哪里，便解读道：“顾和将军虽已经去世，却留下了一儿一女，其儿为长，生于成帝三年，女儿为幼，生于成帝六年。”
宋元清的目光停在纸张上，也未作声，林月初也是生于成帝三年三月，顾和将军的长子也是。
白芨道：“顾和的一儿一女皆已在当地成了家，顾和夫人去岁已病逝，是以有关金锁的事由，属下并没有查探到。”
除了那个杜弘文送给顾和的金锁没有线索外，还有就是顾和当年携妻前往南疆边境驻守时，虽经过了江州，但并未在江州做过停留。
白芨查到的那些线索，同宋元清手里掌握的这些线索，并没有多少吻合的。
也就是说，他的猜想兴许与真相并不一样。
白芨见宋元清神色不佳，便忍不住好奇道：“王爷，你查这些做什么，顾和将军跟咱们有什么牵扯吗？”
宋元清没应声，按理说，不过是一个金锁，确实没必要查得这么细致。
而且几番查一下去，林月初的身世也没有异常的。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父母双亡，与弟弟相依为命长大。
可他就是觉得心中不安，不将此事查清楚明白，便没得安全感。
外书房内一阵寂静，白芨努了努嘴，忽而又道：“王爷，属下还查到一件奇怪的事。”
宋元清抬眸，示意白芨继续说。
白芨眉头略微拧起，斟酌了一下，才道：“属下查探到顾和将军并不是传言中病死的，而是，自裁。”
“自裁？”宋元清面上总算有了一丝情绪，整个人坐得直直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顾和再怎么样也有从龙之功，与成帝是过命的交情。或许后来与成帝之间有嫌隙，可他自请前往南疆边境驻守多年，成帝也没借机发落他。
隔了那么多年，为何又要自裁？
白芨面上露出几分难色，含在口中的话，不知说还是不说好。
宋元清一眼就瞧出不对劲来了，问道：“你还查到什么？”
白芨自来是个爽利的性子，可叫他难以说出口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他挣扎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王爷应该知道先帝初登基时，为了拉拢盟友，曾与邻国有过联姻……”
当年和亲的公主正是昭华公主，而送亲之人便是顾和将军。
宋元清当然晓得这一茬，可当初昭华公主出嫁他年幼，没得两年这位姑姑又被成帝力排众议接了回来。
宫闱之中纵然有些说不得的，他也曾听过一两句，但到底年岁小不知事，到得如今也记不得了。
况且，早在十年前，康国便已覆灭，别并入大卫版图中，成为大卫朝的庆州，诛州，以及曲州。
此事本就与宋元清想查的没什么干系，白芨也不敢深查，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又道：“从顾将军原先府内的老仆口中所知，大概顾将军自裁的原因跟和亲一事有关。”
宋元清眉心跳了跳，开口道：“知道了，这事不要再查下去了。”
到底是上一辈的事情，就算内里龌龊，可这么多年没揭发出来，想来也是想留个体面，若是再查下去，便不甚好看了。
况且，同他也没什么干系。
想起那个说话温柔，从小对他多有照顾的姑姑，宋元清复又加一句。
“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若透出去一句，提头来见。”
白芨神色一肃，恭敬应下。
这种事情，他也不敢随便往外说呀。
金锁一事，线索杂乱，再往下查也未必能查得出些什么。
宋元清便也把这事搁置一旁，不打算再查下去了。
总归不管林月初是农家女也好，是别的身份也罢，都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只要平平安安在自己身边就行。
天时热得厉害，姚贵太妃的棺柩尚未停足三日，便葬入皇陵之中。
宋元恩虽不甘的认下贵太妃死于意外，可人还是一蹶不振，日日躲在誉王府内，醉得不省人事。
丰帝这帝位还没坐稳，此番姚贵太妃才去，要是宋元恩再出点事，只怕少不得要招人闲话。
一连派人去看了好几回，见都没得用，便又指望上了宋元清。
林月初晓得宋元清要去誉王府，便忍着不适，亲自整了几样糕点，用食盒装着，打算同他一道去。
宋元清念着她有孕在身，满是不赞同，可见她坚持，最终还是牵着她一道去了。
誉王府一派肃静，府内府外一应艳色尽数被撤了下去。
府内管事引着宴亲王夫妇二人一边往后院去，一边抹泪。
“小王爷自打立了府，便将府中最幽静的小湘洲留了出来，说是等娶了亲就把贵太妃接到王府来养老，可谁知……”
贵太妃福薄，还没等到小王爷成亲这日，便殒了。
小湘洲在誉王府西南角，占地虽不大，但里头的布置极是精致。
宋元清牵着林月初才跨步进去，便见屋门紧闭的正屋传来两声轻唤。
“母妃，母妃……”又孤寂又凄凉。
林月初紧了紧宋元清的手，轻轻一叹。
她还挺喜欢宋元恩的，他虽贪玩，但性子单纯阳光，可以说是宋元清兄弟几个里，唯一一个没养歪的。
关于姚贵太妃的风评褒贬不一，但她能在皇宫这种地方，把儿子养成这样，可见是真的疼爱到了极点。
推开屋门，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酒气，宋元恩随意的倒在矮榻前，地上散着一堆大小不一的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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