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坊东北角的襄王府,在寂寥平静了一旬之后,今日,似有风动而起之意。
“殿下,”陆傕钧随身侍从朱衡趁夜轻悄踏入内院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一切照计划进展,请殿下放心。”
“放心?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陆傕钧闻之极为不屑,讥讽勾起嘴角,
“多年培植的军中势力连根尽除,眼下,我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不过是耗尽我最后一口气。”
“殿下言重了,陛下并无背弃之意,小惩大诫而已,等风头过了,总会有转机,”朱衡瞄了陆傕钧脸色一眼,试探着揣摩,“或许,他们是想雪中送炭,在殿下罹难之际,许给殿下一个人情,来日好向殿下再讨还。”
“哼,蛮夷之族竟然也学会了这些钻营,”陆傕钧目光骤冷,嘲意更甚,“可不得不承认,草原蛰伏于黑夜闪着幽绿的狼眼,确实要比朝中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的狗眼精锐许多。
想看我陆傕钧被打入深渊,从此一蹶不振?做梦!”
“殿下不必与那些狗眼瞎计较动怒,等您东山再起之日,就是他们寿终正寝之时。只是眼下,您看?”朱衡探着身子前倾,缩手缩脚的询问。
“不必理会,”陆傕钧沉声吩咐,“让咱们的人都踏实待着。”
“这么好的机会,殿下为何要放弃?”朱衡不解,一箭三雕的好计策,付之东流,实在是可惜。
“机会?坐享其成的好事往往付出的会更多,”陆傕钧像是完全置之度外,怡然转身,右手在朱衡的左肩意味深长的拍抚了两下,款步行至撒满月光的窗前。
圈禁在府中的这些时日,陆傕钧被蒸蒸日上虚像懵怔的脑袋冷却了许多。
翻来覆去的琢磨前后这几桩事,越发觉着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操控着他与老大之间的龙争虎斗。不然以老大那个蠢劲儿,想要这般周祥的算计自己,将自己苦心栽培五年的势力连根拔除,火候,还欠的多!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得要名正言顺。
傕铭?
哼,打他从苏贵妃肚子里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与这九五至尊无缘。即便自己与老大无疾而终,父皇多半是会从宗族过继,也轮不上他。
如此想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陆傕钧眯微起双眼只留下一条缝隙,四指蜷缩反复揉捻扣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听着窗外的风起风落,淡然勾唇。
虫蛙齐鸣作响,是夏夜里肆意的狂欢,趁着乌云闭月,更能掩盖不速之客的诡谲魅影。
从来都是玄色为装的苏翊隐匿在黑夜中,自带最好的保护色,飞檐走壁无异于与履平地。即便打睦州归来,两晚彻夜未眠,也丝毫不影响他炯炯的瞳眸散发电火石光。
一个俯身,轻盈盈的点落至外使馆东侧的一间厢房之上,视线的正对面,恰好是上次关押贺予落的暗房。
一眼望去,屋内漆黑一片,纵然门口有两盏烛光微弱的八角宫灯合着回廊中贯通的夜风摇摆虚晃,也无法照应出屋内究竟是何情形。
身轻如燕,片叶不沾身。
越过暗房屋脊的那一刻,凭着耳力,苏翊清楚的感知到屋内没有任何活物。微蹙眉宇,没做停留,提气向着外使馆其他院落腾空飞去。
与此同时,向着外使馆奔走的马车之上,四角昏黄的幽光倒映出两人斑驳的剪影。
手起手落,身量较小那人的脑后蓦的被刺入一根针状细物,在夜深人静的巷道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没什么大碍,等回府我让白术再给你送副汤剂,喝下发了汗即可,”吴承扬强忍着心中的焦灼不安,收回刺在琬琰脑后风池、天池耳穴的银针。面上平静无痕,只额间微微溢出了一层薄汗。
“眼前这种境地…,有劳表哥了,”琬琰心如明镜,知晓吴承扬此刻心不在此,说什么都是枉然,还不如一句简单的道谢来的实在。
“无妨,”简短回应,车内陷入沉默。
撩起车幔,隐约辨认出此刻所处的方位,琬琰酝酿了片刻,忍不住开了口。
“表哥的腿好些了吗?方才,我看舅舅的行径,似乎想通了不少。”
吴承扬音色未起,先是一声百感交集的闷哼,“也难怪父亲母亲整日叨念你,你这甥女比我这嫡亲的儿子还贴心了不少。”
“躺了几日,这膝骨已然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不利索罢了,不妨事。至于父亲…,”提起吴易之,吴承扬慌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暗淡。
“一辈子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气节,终究是被我拖拽入了污泥之中。”
“这话就严重了,”琬琰拧起额眉,开口劝慰,“公主这事儿,错,并不在表哥。世间情爱是最难琢磨,也许这就是天意。好在结局皆大欢喜,以后家和美满,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烟消云散?”吴承扬喟然长叹,短暂的阖上双眸,“只怕是狼烟四起的开端,以后,吴家因为我,再无避世可言。”
听见这话,琬琰整个人猛地一仲怔。
皇子们的争斗已抬至明面,自己一个小小的将门闺秀都被不知名的缘由牵扯其中,何况是身份敏感的黎国公主。
眼下卫黎两国正值议和之际,顾着陛下的颜面,还能避其锋芒。可倘若日后战事又起,表哥与公主无疑是京中最惹人瞩目的靶子,稍有不慎,吴家,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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