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木中女人的哀嚎声越来越近,他昏黄平静的老眼中终于再起波澜。
“启禀世子,人带来了,应该就是里正走失的女儿,”苏肃屈身向苏翊复命,指挥着身后的人马横开长矛,将人围送上来。
不等隐在暗处的人形踏入火光,露出真面容,丘里正怆然啼哭,大呼一声“我苦命的女儿”,作势就要挣开壮汉的阻拦,朝暗影冲上去。
“不可啊里正,南霜妹子染了病,不能近身啊!”
壮汉急忙阻拦,可无奈丘里正被激昏了头,什么理智,谋算再也不顾,想拼上自己一条老命去安慰自己被命运薄待的孩子,手中除了一片被硬扯下来的衣角,再无其他。
好在苏肃眼疾手快,是个心思活络的,不等苏翊发号施令,一个纵身,将人截住摁了下来,即便丘里正还是不甘心,一直朝着那女子伸手,悲哭挣扎。
“里正,事到如今,是纸不住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并吐了吧。”苏翊洞若观火,循循引导着丘里正吐露实情。
他心谙,这女子绝非单单染病这么简单,若非身上还藏着什么至关紧要的秘密,何苦这里正会突然失了神志,像疯了一般急于掩藏。此事定有内情!
“没有,没有!该说的,小老儿都说了,将军,将军就别再逼我了!”里正还在苏肃手下挣扎,一口咬死再无内情。
蓦的,瞥见不远处的女子想要解下裹着口鼻的棉布,袒露真容于人,猝然一怔,惊呼不可。而后,握拳重捶于地,打心底里愤恨自己无能为力。
“都是我,都是我没用,才坑害了你啊闺女。”
“爹,算了,我已是将死之身,何必因我一人,连累全村的百姓,一同受难。如今,大仇得报,我再无怨恨,今日是死是活,女儿都认了。”
说着,女子慢慢摘下棉布,露出鼻唇。樱红小口,娇俏高鼻,媚眼如丝,气质幽兰,跟木夫人一样,是典型的南方柔美女子的长相。
即便她发髻凌乱,粗布衣衫,依然难以掩盖她的不凡姿色,唯独双颊上两片被人掌掴后的红痕十分碍眼,即便消肿,也还是让人怵目惊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样一位女子承受如此不堪的摧残。众人攒眉凝望着,悉听她的娓娓而谈。
“苏将军,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全村人没齿不敢忘。”女子就地跪下,朝着苏翊立身叩拜。
“至于我爹,他都是为了我,才隐瞒了这一切,您看在他舍生为人的份儿,就饶了他一片爱女之心吧。您要杀,就杀了我,反正我已是病入膏肓,没有几天可活了。”
“不可啊,闺女!你不能啊!”苏翊还没发话,丘里正嘶喊的更甚,饶是苏肃这正年青力壮的小伙子也有些招架不住,泛起一阵狐疑,这老人家哪来这么好的体力。
“爹,这么多年,冯贼带着那些帮闲下作的东西,在睦州城为非作歹,做了多少坏事,欺辱了多少百姓,难道还不够吗!
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那劳什子的贞洁闺誉有何用处!若折损我一人,就能换得全睦州城的良家女子一个能见光的未来,那这牺牲,女儿就觉得值!”
女子眼泪连珠,沿着脸颊顺势而下,明明是止不住的悲切,愣是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泣啼,对着苏翊又是三叩首,大马金刀的道出了实情。
“将军在上,万望明鉴,小女子乃后丘村人,里正丘河荣之幼女,丘南霜。今年年初,随长兄下往淮南务工,不幸遭遇大祸,逃难回村。
本以为请了大夫医治就能躲过此劫,不想竟被那冯老贼盯上,与二三十同乡一道被带往建武军中,无故幽闭了多日。
也正是因为在那幽闭,我被那营中的下流校尉偶然发现,觊觎垂涎,趁卫兵换岗的空档,私自拖了我进草丛,对我做下了猪狗不如的禽兽之举。
我这脸上留下的红掌印,就是他对我施暴的罪证,还请将军明察,洗刷我一身的冤屈。”
丘南霜井然有条,不带半点犹疑,一口气将前后因果细说了个遍,看样子是狠下心非要把建武军的遮羞布给撕开,让他们的真面目暴露于光天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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