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药对虫子，对人都是有害的。
家里头喷农药，人都不能住了，这还是租来的房子，你肯，房东晓得了还不肯呢。
“那你这边杀虫的药水，都给我点儿。”
老板从玻璃柜下拿了两瓶出来，两瓶就够普通家里用几个月的了，谁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虫子。
“不是——不够！你有多少啊？”
老板吸了烟：“你要多少啊？”
“虫子很多。”李东成不能说家里全是虫子，容易被房东听去，他说：“能杀死两头牛就差不多了。”
很好笑的话，杀虫剂来杀牛？
老板不问了，拿了六七个药瓶出来：“够了吧？”
差不多了，也许不够，不够再来买呗。
回到家门口，李东成吩咐女儿，他一个人进去，让女儿站在外面等，今天晚上家里是不能住了，要去住旅馆。
屋内味道腥臭，哪里像是家里，跟进了个地洞差不多。
李东成一手捂着带有口罩的鼻子，一手用杀虫剂往墙上喷，手摁着喷剂按钮都不带听的。
嗤嗤……嗤嗤……
虫子没掉下来，还在动。
屋内一共有三片大块的黑色，他每个都用了一整瓶杀虫剂，喷剂从墙上洒落下来，潮湿的药水斑一大块一大块的。
那几个大的黑点，虫子长的都不是一个样。
门口的虫子有拳头那么大，吸在门板的把手边上，跟蜘蛛太像了，八只爪子、毛茸茸的，肚子上还有带形状的斑点，但它长了一条尾巴出来，像蝎子的尾巴。像蜘蛛的，不只是这一个，还有靠近厕所的那边，那个虫子比这边的稍微小一点，那个没长蝎子的尾巴，但它的肚子是扁的，还翘着。
嗤嗤……嗤嗤……
喷，继续喷，碰的他人都没得脾气了。
这简直就是噩梦、是地狱！
李东成关闭了自己大脑的思维，只看不想，他觉得恶心，花了有半个钟头，所有的地方都喷过药水了，自己都弄的眼睛发花。
屋内药水味道太重了，搞不好会昏迷过去。
开了门，走到外面，李东成终于可以摘下口罩，大口的呼吸几口空气。
“爸爸。”
他冲女儿笑：“没得事了，等一下去旅馆住。”
邻居看到了他的一脸麻子：“李东成啊，你是害大病了啊？脸上全是水泡哦，是疹子啊？”
他没回答，淡淡的笑了一下，领女儿去旅馆了。
车子没充电，他们是走着去的。
李欣时不时冲爸爸看：“爸爸，那些虫子会死啊？”
“嗯，明天爸爸过来看看，应该活不了，这种药水，人都受不了的。”
在旅馆，李东成开了两间房，女儿还小，这跟男女有别无关，是他的一身水泡，要是传染给女儿可不好。
进了房间，李东成不想洗澡，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除了睡觉之外……没有其他念头。
欣欣不累，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去旅馆门口买了两个烧饼，房间里可以烧水，她之前住过两次旅馆，很熟悉。
这边的旅馆，人少，住这家的，也就两三房的客人。
李欣躺在床上，外面天气很干燥，风也不小，秋季，经常会有这么大的风声的，呼呼的。
她睡着了，时间是十点零三分。
李欣这两天没去上学，所以不觉得困，又有点认床，两点多就醒了。
她想爸爸了，爸爸的病……
李欣一项很懂事，她对父亲的担心，与父亲对她的关心是一样的。下了床，推门到右手边，这就是爸爸的房间。
咚咚咚。
爸爸？
没人应。
她拧了门把手，没上锁，可以打开。
爸爸躺在床上，灯还亮着。
看见了——爸爸的水泡更大了，整个脸、整个身子都浮肿起来，胖的像猪一样。
爸爸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下面的骨头、还有筋脉。
这个样子，跟那个姓杜的叔叔有点像。
“爸爸……”
李东成眼睛没闭上，他眼珠转动，看着女儿，嘴巴一张一张的：“柔……糅……肉……”
“爸爸，呜呜呜……呜呜呜……”
“肉……肉。”
李东成的嘴唇干裂严重，他已经认不得女儿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肉。
这个变化的过程，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而且在晚上尤其的迅速。
“肉。”
欣欣过去，要抓爸爸的手，她想抱住爸爸。
“肉！！”李东成眼睛恶狠狠的、眯着，眼珠都要凸出来了，他用劲推了欣欣一下：“肉！！肉！！噢噢……噢噢……走！走！出去！出！戳！除！”
欣欣蹲在床边：“爸爸，爸爸，呜呜呜。”
“初！出！出……区噢噢噢噢……”李东成抑制不住，嘴巴喔成一个小圆，他像狼一样的喊出声来，这样似乎可以让他透的过气来。
欣欣记得，杜叔叔要吃肉，而且是生肉。
爸爸也得了这个病。
她跑出门，反手关上，来到楼下的柜台处，眼泪还没干。
老板娘望她一笑：“唉？小美女，干什么哒？”
“阿姨，请问你有肉啊？”
“肉啊？”
“嗯，生肉，生猪肉。”
老板娘看看空空的楼梯口：“你跟你爸爸一起来住的吧？”
“嗯，有肉啊？！”欣欣抬高了音量。
“有呐，冰箱里头，自己家里买的，你要吃肉啊？”
李欣不跟她解释：“卖把我，我把给你给你。”
肉拿来了，红色方便袋装着的，冰凉，但不硬，放进去没多久，放在保鲜上的，应该是明天中午要吃。
李欣摸口袋，有一张五十的，这是她自己存的钱。
“谢谢阿姨！”她跑上楼梯了。
推开房间的门，李欣找不到筷子，用手拿着，递到爸爸嘴巴：“爸爸，吃肉。”
李东成颤颤巍巍的张开嘴，嚼下去，眼角的泪痕一道接一道的出来：“欣，走。”
“爸爸，吃肉。”
李欣虽然小，但她不蠢，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像她这么聪明的。她知道坏事了，爸爸肯定是重病缠身，要去医院看病。
可是，爸爸的存折还在家里头，密码……她似乎记得，简单，就是数字从1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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