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演练剑法，道行显露人前，博众仙喝彩。冬至静若老龟，半生半死半全真，养一时元阳。春发万物，勤修玄功，争尺寸光阴。夏时心火沸腾，随心所欲，不逾矩。
似这般按机而动，顺逆有时，不觉花开花落。
这一天大雪纷飞，申公豹再讲全真教教义，末了说道：“贫道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追寻‘道’前的准备，实际上从未涉足过寻道之路。彼岸花开，见我而明。”
敖湘、火灵听的懵懵懂懂，不明白申公豹想表达什么。
申公豹摇头发笑，吩咐道：“火灵，你去打一口铁棺来。”目送火灵离开，继续说道：“湘儿，待会儿我会躺进铁棺之中，有劳你将我沉入蓬莱岛下归墟。”
“申公……”
“不见彼岸，誓不回还。”
敖湘叹一声，答应下来。
……
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一座铁棺落下，随着海水晃动，时而竖起，时而翻转，更多时候是毫无规律的乱打乱转。
申公豹浑然不觉外界波涛汹涌，在昏暗寂静的铁棺里双眼明亮若灯。“前世”的偏执在脑海划过。
那一年嗜血丛林中生死相搏，尽情释放血脉里的原始冲动，临了临了，才知几千年厮杀不断，尽是无趣。
第二世拜入玉虚门下，惊喜之余，尽是得知未来命运后的恐惧，怕只怕魂封分水将军，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受封元贞君，已经是神了，不用再封神了吧？有敖丙例子在前，一丝一毫的侥幸也不敢有。
义结帝乙王，救驾融父山。离朱山开辟道场，六部神仙左右随行。
血战南天界，博得自由身。位列殷商国师，权柄握在手中。
杀，杀他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誓保成汤江山万年。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纤毫毕现，恍如昨日黄花。
年轮往前不停转过，不会依着人们的心思停止或者退后。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什么是圣人？
西岐姬昌名传天下，其实反覆无终，只是个善演卦的俗人罢了。
倘若立功、立言、立行是凡俗成为圣人的标志，神仙证道混元的起始又是什么？
若是夸夸而谈，万事万物皆是道，皆可成道。落在单独的一个个体上，道是什么？是通天彻底修为？不生不灭之魂？还是一点志气永不消磨。
申公豹清晰的感受到眼前多出一团浓雾，道心蒙了尘。向左向右都是错的，一步迈出既见绝路。驻足不前亦或退后，“我”顷刻瓦解。
泥丸宫里元神之光黯淡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都说肉体凡胎无用，谁又知晓父神盘古也是凡夫俗子呢。
窒息感蔓延全身。
意料之中的魂魄逸散并未发生。身体与这逼仄的铁棺一般无二，成为了终点——死。
申公豹“破碎”了，无论是躯体还是神魂，亦或是道心。
虚无缥缈，眼耳口鼻舌身意俱寂，我不见我。
只见群星万点，大如火球，小如水滴，奇形怪状，颗颗不同。
申公豹情知三千大道无一是“全”，遂入寂灭。
彼时碧游宫中大罗金身掉下一座，玉虚宫中一个蒲团化作飞灰，九重天阙没有了元贞君……
归墟上方浮现一团白光，下方升起一座红轮。
铁棺隔绝阴阳五行，不受影响，照旧浮沉于海水，内里早已空无一物。
倘若申公豹还有意识的话，也说不清自己现下光景。绝非是一句“学法天地，身化自然”可以道明的奇异状态。
入灭之后，当涅槃重生。
于死寂中现出生机。
失去“自我”，失去“本我”，见“超我”一二风光。
恍惚间有人在耳旁低语，像是在用有别于三界的语言说话，也可能只是几个奇怪的音节。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道无处不在，在手边，在眼前，在花开之地。他化自在，何须旁人来传外道？一切有为法，无为三界天地，有情无情众生。既为真，也为假。
止在一心。
得道、证道、成道。
若只是简简单单的脱离七情六欲，成为世界的一份子，花草树木岂不都成了混元大罗金仙？
铁棺中，申公豹睁着眼望虚空，没有动用法力，却也将铁棺、将归墟、将蓬莱看得明明白白。
帝辛二十年深秋。
紫芝崖下。
穿心锁的威力一次强过一次。
时至今日，穿心锁穿刺一次，无论是多宝还是燃灯，都有浑身磔裂的错觉，痛到灵魂深处再难忘怀。
这一日无当到紫芝崖下探望多宝，要走时被多宝叫住，回过头去，看多宝跪伏在地。
她急得手足无措，一个劲的叫道：“大师兄，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好不好？我不能违抗师命啊！”
多宝面若死灰，道：“无当，我求你数十次，你全不应我。也罢，今日多宝拼得一死，绝不再受此穿心折磨！”说罢强行动用玄功，将法相现出。
穿心锁可不管面前是多宝塔还是多宝道人，仍旧急急刺下。
这一下多宝要是挨实了，塔碎人亡，千年道行一朝化作乌有。
无当哪里敢赌，忙运法力为多宝挡住穿心锁，情急之间忘了“鸡子”的存在，将其打破。
多宝、燃灯见状毫不犹豫，前后脚化作流光飞出紫芝崖。
重见天日以后。
多宝惊讶的发现蓬莱岛沿岸都有红白相间的光芒升起，接天连地。好奇抬头看去，见紫气东来。虽只一里，也是“道”的体现。
“朝闻道，夕死可矣！”
燃灯为满空道韵迷醉，转瞬想到此时此地，踏上寻道路的除了申公豹还有谁？面色大变，拉住多宝纵起遁光便走。
多宝后知后觉，半空中回望蓬莱岛，只看得万仙噤声。申公豹立在紫芝崖上，冲一脸急切的无当说道：“心不诚者，至死见不得道。由他们去吧。”顿时羞愤交加，欲要回岛和申公豹见个高下。
又看通天教主出碧游宫，与申公豹打稽首，笑道：“吾之传人又多一位，幸甚至哉。”
恍惚间，多宝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是眼前云雾遮挡，已看不真切的蓬莱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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