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生不同衾，死而同穴
婚服还穿在身上，鬼域向来是不照人间那样办喜事。
但鬼三是从人间来的，郎九溱一切都按她的喜好来办。
可是，这喜服脏了。
染了血，好像不太吉利。
如今这处是安全的，她问：“这附近有净水吗？”
这座城是最接近人间的, 山水花草，就是少了鸟叫的生气。郎九溱没犹豫，就将这城送给了她。
可是周围的水池都已被这战火填埋，没水了，塘泥沾染了所有的净水。
破开了，她能缝上。
她的喜服脏了，可怎么办？
鬼三在这地洞里发了疯地找水, 怎么可能找得到。
堂溪燿嘲讽地笑笑, 却发现这具身体在哽咽，他笑不出来了。
没有哭声，眼泪都忍了回去，只是那酸涩感在心里泛着，越泛越深，将整个心脏都紧紧握在一张大手里，越攥越紧。
一只竹魅在她眼前化去，定是他来了。
竹魅化去，却没留下一个字。
司夜突然出声：“找到净水了！”
但一个剧响在他们耳旁炸开，几乎要将他们头顶的地板震碎。
鬼三根本没来得及看那净水，被一击震开，撞在石堆里。
噗——
一口鲜血扑地，给这灰尘染了红色。
“大哥！”
鬼三看到离量的背影，大喊了声。
她不信，这么多日的相处，怎会看不透人心。
但离量明显将她当成了猎物，一脚就要将她碾碎，鬼三费力躲开，拔出殿内的短刃。
杀出去！杀出去才有生机！
她深知离量功力的可怖, 除了堂溪燿，她想不到第二人可与他相比。
鬼三咽了口血沫，但和离量做敌，是她不愿且不想的。
她是从心底认了这个大哥的！
“三妹——”郎九溱提着万鬼杖过来，他不禁封了静脉，连鬼力也封住了，这样他才能用最后一点力来此处。
“躲开！”
离量突然将他们视作仇敌，无章法地袭击，一拳击落千层房梁，一座宫殿霎时间化作栎木。
拳风引着碎石砸向他们，郎九溱拉过她的双臂，挡住了最后一次。
他，大限到了。
可惜，他的喜服还没来得及穿。
鬼三慌神，去抱地上的人，那些碎石不算什么的。
“你挡什么啊！”
大喜之日，她不能哭！
她捧起地上人的脸，看着他嘴里的血涌涌往出冒，她跌跌撞撞就要袖子却擦，分明只是一些碎石而已，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她继续念：“你这个傻子，挡……什么啊！你给我起来！既然挡了一次，还有第二、第三次，你不能不管了！”
“对不起。”郎九溱噙着嘴里的血，这话却说得极其清楚。
他好痛，尽管封了经脉和鬼力，他还是好痛，这痛苦让他恨不得去死！
但她还在这，他怎么……怎么舍得去死。
“我的……我的喜服脏了，但是洗干净还可以穿，明日我们再成婚……”
“三妹……”
“你别说话，听我说！”鬼三咬咬唇，喊道。
她别过眼，怎么会成这样了呢！
“明日成婚，这里的一切都能收拾好，喜烛、红笼，还有好多东西，都备好了。今日你没准备好，没事，我们还有明日、后日，日子还长，总有一日是合适的。”
她吸了口气，忍住泪水，有什么可哭的，又不是要死人了！
“三……三妹，我想……”他痛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啃食干净，就剩一具外壳。
而这具外壳，很快也会被腐蚀掉。
他想听她喊一声相公，就像人间的习俗那样。
他到死，都只能和她兄妹相称。
离量的红瞳淡了些，眼眶里似乎也积了泪水，他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兄弟，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入侵鬼域的怪物啊！
鬼三将耳朵贴在郎九溱的唇前，她听不清……听不清！这是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
喜服贴地，像一只红地火艳的蝴蝶，扑在整座城的最中央。
她不可置信地捧着他的脸，将其紧紧贴在她身体的最柔软处，一颗颗泪珠划下，滑在郎九溱的脸庞上，晶莹剔透，每一颗都写着遗憾。
鬼三怔了半晌，嘴唇动动，却没发声。
嗓子发不出声了。
她用着气音，低沉地紧：“你还没娶我，你……怎么能死啊？”
等到手里的尸体凉透了，她才意识到，那个会包容自己所有脾气的人没了。
他死在了新婚这日。
“九溱，本过了今日，我就能这么喊你了。”她突然放声大哭，鲜血扎着嗓子，似乎要捅出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细小的窟窿。
可这些已经不痛了。
哭声伴随着阵阵沙哑，空中雷声阵阵。
整个鬼域都笼罩在人人自危的气氛里，有些能逃的，都已逃向人间。
司夜过来喊她，“神族不会放过你的，娘娘，快逃吧。”
鬼三只看到他嘴巴在动，耳朵听不进去，唇语也不入脑子。
她还在等地上的人醒来，他只是睡着了，对，死？他们是鬼域的鬼主，怎么会死。
鬼域之主，不入轮回。
此番，让她再去哪里找他！
紫雷噼里啪啦地响动，几道激光劈下，将地板击开柱宽的裂缝。
“娘娘，快走！”司夜看着鬼三怀中的尸首已变成一句枯骨，狠下劲，待她离开。
他们本就不属于鬼域。
鬼三突然眼光一冷，提起地上的万鬼杖，画咒，节节鬼力作缚。
大哥？一个比一个可笑，他们的真心换来真心了吗？
离量，今日她杀不死他，也要拼了命去试。
她不能不为他报仇！
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爱人死在了这里，她不走，要死，也是和他死在一起！
“司夜，你走吧。”
她在咳血，这万鬼杖是有温度的，是他的。
鬼三抬杖，将部下都送了出去。
离量的红瞳越来越深，还没等她近身，那一拳就击碎了她的肋骨。
可怕又可恨的实力。
鬼三倒在地上，眼睛睁得滚圆，她伸出手去摸郎九溱的白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他的骸骨抱在怀中。
生不同衾，他们怎么也算是死而同穴了！
她艰难地闭上眼，一点点去温暖他。
很暖和，真的。
标题化用自元代王实甫《西厢记》：“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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