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顷刻温和开口：“没事，你就在这里等你朋友过来吧。
婆婆反正也就一个人，巴不得有个人作作伴呢。”
言慕脸上的过意不去，这才算是散了些，重新坐了回去。
头晕得厉害，却也不想在这里睡，强打着精神随口问一句：“您孩子呢？这家店就您一个人开吗？”
老人面色里浮现几许落寞：“之前是我儿子儿媳开着的，去年小孙女上大学了，两口子就跟着去那边做生意。
这店留个我和老伴照看着。前些日子，老伴过世了，就我一个老婆子看着了。”
她话末拖长了几分，似是故作轻松，有着掩不住的几分失落。
言慕一时生了愧疚：“抱歉，说起您的伤心事了。”
眼前人笑出声来：“没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两口子老了，也总得有个人得先走。
留下我倒也好，那老头子生前连洗衣做饭都不会，真要我走在前头了，他这日子可怎么过。”
总得有个人先走，言慕一时有些失神。
生老病死，这些对她而言似是遥遥无期的东西，总有一天她也会面对。
待她垂垂老矣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又能是谁呢？
终究不会是他，那么其实是谁，都一样。
心里那股钝痛，又加深了几分。
老人似是说到动情处，略微浑浊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言慕的手背。
那声音低缓，如同此刻雪夜里的那杯清茶。
“姑娘啊，一辈子就那么点长，到了还不就余一抔黄土，这人生在世啊，该珍惜的还是得及时珍惜。”
无端的，她自认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却突然因了这句话，眼底蓄上了潮湿。
鬼使神差般，她竟真的突然就放下了防备，问出了那句从来不敢向任何人提及的话。
许是知道眼前只是一个陌生人，今夜一别，从此就再不会相见。
她抬眸，声音里含着苦涩：“婆婆，如果是在亲人和爱人之间选一个，您说，这选择该怎么做？”
老人一时愣住，这话，倒是让她诧异了。
想必，这也是眼前这小姑娘深夜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的原因吧。
老人开口，其实这个答案，她也给不了。“照理说，亲人重要一些。
但其实，这选择怎么做都是错，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开这道结，不去做这选择。”
“那如果解不开呢？如果必须要做呢？”她心无端提起，追问了一句。
明知道眼前人纵然真能给出答案，对她而言也不会有意义。
老人面色沉敛了几分，轻叹出声：“怎么选，都是错。”
她唇角扬起，那抹苦涩顷刻加深，有些恍惚地轻声重复着那句话：“是啊，怎么选都是错。”
茶有些凉了，老人起身替她换了一杯热的，推到了她面前。“多喝点水，你面色这样白。
回去了要记得吃药，为难的事情就慢慢想，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谢谢婆婆。”她端起茶杯，捂在了手心里。
前面老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怜惜：“不用这样客气，你实在困了就趴一会，放心，这里很安全，等你朋友来了我叫你。”
“好。”言慕喝了一口茶，昏沉感太过浓烈，到底是再趴到了桌子上。
聊过了那些话，这一次，似乎是睡得安心了些，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
面前的老人似乎还在间或声音很轻地念叨着什么，她意识也只是迷迷糊糊。
很久，有门推开的声音，继而是两道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几乎是顷刻醒了过来，手撑了下桌面抬起了头，脑子里顷刻一阵更大的眩晕袭来，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熟悉的人影在眼前一点点放大，她意识仍是不大清醒，继而是男人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那股熟悉而心安的清淡味道，顷刻包围住了她。
理智尚存，想推开他，但到底是没能使上力气。
傅宸沉声道了声谢，眼神示意周叔，俄而大步将人抱出了门。
老人一时愣在了那里，这两个男人的着装气势，看起来不像普通人。
周叔拿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礼貌开口：“老夫人，辛苦了，这个您拿着。”
老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想将钱退回，连声音都激动了些：“不用，这可使不得，那位姑娘已经给过钱了。”
周叔径直将钱放到了桌子上，边说话边往外走：“没事，您收着，多谢您的照顾，打搅您了。”
少爷的意思是给钱，这钱就必须得给，他还急着去开车，不能在这里多耗着了。
老人拿着钱顷刻追了出去，费力抬高了声音：“先生，请等一下。”
周叔掩着几分不耐，停了步子回过身去，好声好气再说一句：“您拿着，放心，只是聊表谢意。”
“有几句话，我想我应该告诉您一声。”老人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开了口。
她想，那姑娘口中的爱人，应该就是刚刚抱走她的那位了。
周叔拭目以待地等着眼前人的下文。
老人出声，并不太确定这话说出来到底是不是好事，却只觉得应该说。
“那姑娘刚刚问了我一句，亲人和爱人之间，应该怎样选择，我想，她是遇到了难处无疑抉择，希望寻求帮助的。”
周叔眸子顷刻一沉，却也容不得再多耽搁。
直接拿出钱包，将里面的一叠钞票全部抽了出来，三两步走近老人，都塞了过去。
“这些您拿着，我替我家先生感谢您，您帮了大忙。”
不待老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极快地离开。
老人吓得不轻，看向怀里厚厚的一摞钱，整个人大惊失色，赶紧往前追，抬高了声音：“这个我不能要。”
人已经消失在了雪地里，清冷空荡的街道上，只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老人整个人僵在原地，许久才抬头看向了怀里的钱，只感觉不真实，连带着手上都打了颤。
这些，实在是太多了，她不过是如实说了一句话。
只但愿，是帮了那姑娘，而不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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